【AC1/AM】尘土与耶路撒冷

新上任的耶路撒冷宣教长是一名严谨又严肃的人。严谨和严肃这一对词语虽然算不上矛盾,可是同时集中在一名年轻刺客身上,难免让人觉得作出评价的分部兄弟们有点过份。话又说回来谁让他只有二十六岁!很多人奋斗了一辈子也许只有中阶刺客的身份,而耶路撒冷偏偏是一座敏感的大城,闲言碎语漫天纷飞太正常不过。

我之所以形容那个马斯亚夫来的男人为“严谨”,是因为他每天会检查分部的每张书桌每个书架三遍,确保没有角落沾上灰尘;至于“严肃”,是因为他总会板着脸,勒令我在礼拜开始前把灰尘打扫干净。

这项工作无论对哪个阶段的刺客而言都是令人厌烦的,可是我倒是愿意被留在刺客分部的屋檐下,躲避迦南的烈日,远离死亡的威胁,更何况观察那名新来的宣教长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马利克·阿塞夫没有跟任何人讲述过他来到耶路撒冷之前的故事,也没有露出过冷漠之外的任何表情。他携带着阿尔莫林的任命书、年纪轻轻便走到幕后,沉默只会增加神秘的筹码,马利克就像是一段密文,一只谜团,一本不肯向凡人敞开的书。
我承认,纯粹待在屋子里的刺客生活偶尔也会让人感到枯燥乏味,所以遇上马利克这样的角色会让人有点兴奋。我并不是想探知他的秘辛,更多的时间里,观察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毕竟在偌大的分部联络点里常驻人口除了他就是我。

早祷之后,我习惯性地抄起抹布准备开始打扫的工作,宣教长出声阻止了我。
“今天的份不用擦了。”我惊讶得一时忘记了如何回答,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只顾着用右手手指在桌子的棱角上来回摩擦,然后把手指举高到眼前凝视了片刻,“另外请把我的熏香炉端来。”
我听懂了字面上意思,于是我照做了。马利克当着我的面把炉子的小栅门拉开,淤积的草药木灰全部被倒在干净的桌面上,末了他还不忘用力磕上两下,搞得屋子里一时间灰烬和草药味道齐飞扬。接着他请我把空了的熏香炉放回原位,再吩咐我可以继续去誊写文件了。
我依然听懂了字面上意思,于是我依然照做了。可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拉回面前的羊皮纸卷上,为了遮掩时不时瞥向房间另外一端的动作,我甚至拉起头巾的一角,把口鼻遮盖起来,以为这样就能遮掩掉一部分鬼鬼祟祟的尴尬。
不过宣教长没有做更多的事情。羽毛笔、墨水、规尺以及没画完的地图纸卷被移动到干净的空地上,紧接着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选了本看上去特别厚实的书。面前的桌上全是厚厚的灰尘,男人轻微地皱了下眉头,没有把书摆放在桌面或者经托上,只是搁置在膝头,用单手支撑住翻开的一侧。我偷看了一小段时间,意识到马利克根本没有低头阅读,他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房门虚掩的缝隙,仿佛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里书写着旁人无法阅读的真理。
过了约莫一只蜡烛燃烧的时间,门外传来马匹的嘶鸣和人声脚步。显然马利克也注意到了,他立刻把目光转到臂弯的书页上,而我也像是做贼心虚,几乎在同时垂下了视线。
二十个心跳之后,有人推门进来,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袍刺客。如果你像我一样在刺客分部待的时间够长,就能够一眼分辨刺客的等级。光是来人推门的力度、走路的姿态,就足以推测他是一名厉害的角色;不过随身佩戴的武器和装备却尽是低阶刺客的简陋玩意,这实在是有点诡异。
“愿你心宁平安,马利克。”
陌生人站立的位置完全背向我,只能看出他微微垂下头。宣教长没有立刻接话,他用力合起书,抬起唯一的右手把厚重的书本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之前铺好的灰尘顿时悉数扬起,混合着阳光像金色的云团般笼罩住来人。
“你来耶路撒冷干什么!你的到来只会毁了我的心宁平安!”
我在围巾后张大了嘴巴差点合不上。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在马利克·阿塞夫来到耶路撒冷之后的第三次满月日,他终于露出了冷漠之外的第二种表情。那种令人目瞪口呆的体会就如同是平日里经常行走的街道,没有任何预兆、忽地一下被撕了个巨大的口子,地面隆起,向两侧翻转,露出颜色完全不同的内里,当着你的面彻底改变了模样。
我注意到来人的左手轻微地动了动,另外一种情绪紧接着攫住了我。作为一名勉强合格的刺客,我当然知道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老实说,站在一个无辜吃枣路人的立场,马利克先前的举动肯定是过份的,我暗地里猜测过如此郑重其事是准备迎接好友的到来;但是站在一个耶路撒冷分部成员的立场,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宣教长在任何其它分部的刺客面前示弱。
瞧,人就是这么矛盾的动物。
陌生的刺客手指张开又握回拳,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最终松开手腕曲起的角度时,我还是相当感激他的克制态度。强壮而自律,陌生人十有八九是高阶刺客,黎凡特的高阶刺客人数很少,我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忆起他的名字……
“阿泰尔,我和耶路撒冷分部不欢迎你的到来。”
阿泰尔,阿泰尔,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
那个传说中二十五岁就成为刺客大师又因为某次任务失败差点被组织除名的男人?
此时此刻,我完全倒向了自己分部的宣教长一侧。那场灾难整个黎凡特的刺客多少有所耳闻。按照刺客的戒律规章,任何人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应当危害到组织的安全。别看我现在安稳地盘腿坐在耶路撒冷分部的羊毛地毯上,很难说不会向那个招来灾祸的男人发怒。
马利克的怒气助长了我幸灾乐祸的情绪,先前的憧憬随着环绕在阿泰尔周遭的灰尘一道,缓缓落地。
“阿尔莫林有新的任务派给我。”
“真是有趣,阿尔莫林为什么会还会对你这样的家伙抱有期待?你除了搞砸一切,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马利克。”
“住嘴!你没有资格叫出我的名字。”
“是,耶路撒冷宣教长,请指引我。”
“除了指引你立刻去死,我不会给你更多的协助。”
“马利克。”
“我让你闭嘴!”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两人的对话几乎无法集中在同一个话题上,可是他们的争吵依然在继续。真的是纯粹为了耶路撒冷的任务而争执吗?如果仅仅是任务的缘故,宣教长只需要告之相关信息,就可以立刻打发走那个令他烦躁的男人。表面上看起来马利克咄咄逼人,阿泰尔垂头顺从,可是我竟然产生了些微的错觉,仿佛不断逼近的一方反而是阿泰尔,宣教长大人单手拉拽着悬崖边的枯草,摇摇欲坠,勉强让自己不至于粉身碎骨。
最后,马利克还是交给阿泰尔一根代表任务委托的白色羽毛,后者行了个和来时一样的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刺客推开门的瞬间,灰尘被快速迈出的脚步带了起来,就像点燃的乳香一样缭绕,盘旋,环绕在他的身边飞舞。
分部的大门白色长袍离去的影子里同门框相碰,叩响了好几下。马利克突然抓起桌上的阿泰尔递交来的任务信函,用力揉成一团,连着他自己一手铺就的灰尘揉成一团。那些飞翔着的金色尘土亲吻着他的脸颊,他全然无知,只是表情凶狠地把手边的所有东西悉数向大门砸去。
“阿泰尔!”
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像木头人一样低头坐着。我唯一知道的是,那个名叫阿泰尔的男人周身粘附着耶路撒冷的尘土,无论他离去还是到来,真正的平静永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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