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1/AM】雨天续续续续

×跟续续续有点关系,然而已经跟雨天本身五分钱关系都没有;

×阿努比斯现在已经不是九柱神了,还是打算给他被奥西里斯代替之前的地位;

×取个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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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通常老人家们讲故事懒得去记忆时间的时候,就会使用这个含糊不清的词组——对于人类而言的确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世界上第一个会写字的聪明人还没有发现羽毛笔的原材料应该取自大白鹅屁股上的第九根尾巴毛而不是去收集奇美拉的尾巴,所以没有人具体记录下来“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其实对于发明这场游戏的某人而言大约也就是水钟漏下三滴水珠的长度。

让我们先把那个置身在故事之外的某人搁置到方尖碑的顶端晾晒风干,最好能在月亮坠下去之前晒成新鲜鱿鱼干的橙色。

故事发生在阿图姆打出第九个哈欠之后,黄昏时分的太阳神感到了困倦同时出于拖延症的考虑,他决定小小地打一个盹。这个时候的大地、海洋和天空刚刚被分开,地面上还是空空如也,随性堆积着五颜六色的泥土以及准备和稀泥用的蓝色海水。流动的水缓缓地绕着阿图姆的脚丫子迂回盘绕,变成了世界上最初的四条大河,大地就这样被简单地切割成了好几个大块,位于中间的狭长地带意外地被平整了出来——也许是因为阿图姆无意识中踩了一脚才会恰巧生出这么一片土地。

在这片空旷得什么也没有的大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独自站立的存在。在这个时空之中,存在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的外观极不规则,看上去有一点点类似睡着的阿图姆,但是又和创世神有着根本的不同,他更像是一大一小两团泥巴团叠在一起,再从大泥团里抽出两长两短的四根细条。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四周,不过在下一秒他就飞快地厌恶了这件事,因为黄白两色的大地实在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一观。

于是他展开了自己的第二项活动,开始迈步行走,希冀着能找到泥土之外能让他感兴趣的存在。他朝向西边走了九天——阿图姆始终陷在柔软的睡梦中,所以九天里太阳没有升起,不过努特女神躯体上闪烁的星光和苍白的大地相应成辉,完全不会担心行路掉进坑里或者被不开夜间行车灯的十八轮集卡碾过的问题——地面开始渐渐变得不那么平坦,就像是衣服边缘的褶皱般优美地隆起。背靠着更为高耸的山脉,他惊喜地眺望到一座漆黑的城堡盘踞在远方白色的山丘之上,犹如一只拢起翅膀在背脊上的黑色大鸟。这是他突然出现在这个时空之后出现在视野里的第一件有别于白色的事物。

城堡沿着山麓蜿蜒的方向修建,形成一弯新月的样子。他怀抱着雀跃的心情,站在城堡朝向日出的城墙前,试图推开城门。他的肩臂肌肉隆起,前平端双臂,褐色的头发抵靠在没有温度的门扉上,倾斜起上半身的力量,双脚深深地陷入泥土中,粗粝的石子和尚还未研磨过的沙粒刺痛了他,令他发出或痛苦或愤怒的咆哮。最后,城门发出类似大地鸣动的沉闷重响,在他的额前方敞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城堡里外完全没有区别,空旷无物。他把手拢在嘴边,向着城堡向天空拱起的穹顶发出高声的呼喊,声音被回音极好的顶端和四壁反射回来,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包裹住他,簇拥着他,拱卫起他。

相比于外面广袤无垠的大地,有限的狭隘空间让这个渺小的生命头一次产生了安稳的感觉,于是他满足地躺下来,在看不见星空和月亮的地方睡着了。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那个创造出他的绝对的意志存在开始盘算另外一项实验。绝对的存在从他的身体中取出一根肋骨——

“喂,阿泰尔,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被叫做阿泰尔的人——准确地称呼下来,应当是鹰首人身的阿泰尔•荷鲁斯——差点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掉了手里捧着的东西。他不怎么高兴地咂了咂鹰喙,发出“咔嗒嗒”的轻音,“马利克,打扰一名九柱神的认真工作是很不道德的。”

“什么?你跟我讲‘道德’?”马利克•阿努比斯尖尖的胡狼嘴巴像是咬了一颗石头,半天没有合拢,“三个太阳日之前,阿米特吃了你的蚕豆肉馅饼,至今还是食物中毒状态像老爹一样全身发绿,我的日常工作完全无法进行下去了!”一提起本职工作,勤劳的胡狼神火气就不断往上窜,嗓门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好几分,“居然你的鸟嘴里还敢跟我提‘道德’!”

“阿米特生病的罪魁祸首不是我。”

“你说什么?”

猎隼神狡黠地眨了眨下眼睑——扯动起他的下眼角延伸到脸颊上的卷曲的神纹图腾,让他看起来非常像在翻白眼,虽然鸟类的瞳孔并没有什么眼白留给他去翻——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很无辜,“那只蚕豆饼本来是让你尝尝的,如果你没有嫌弃它、转身丢掉,阿米特也不会错误的认为那是你日常丢下来的邪恶灵魂,也就不会吃完口吐白沫了。所以——”男人拉长了声音,得意洋洋地摇晃食指,“是你的错,马利克,原本是你应该承受的痛苦,阿米特代替了你。”

对于阿泰尔这种可以把自己的错说得堂而皇之转嫁给他人、脸皮厚得连长矛也戳不穿的性格,马利克完全不会感到惊讶。阿努比斯和荷鲁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太熟悉彼此真实那一面的臭脾气——哪怕他们以神的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时是多么的光辉伟大——也许也仅仅只是“尾大”罢了。黑色的胡狼神早就习惯了如何自动过滤兄弟的胡说八道,趁着白色的鹰隼神不留神的时候,顺走了阿泰尔原本拿着的小东西,在阿泰尔条件反射般跳起来的时候,他灵巧地向后跃出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这就是你所谓的认真工作?”

尖锐的食指和拇指夹住那只黑色泥塑小人的脑袋,摇晃了几下,悬挂在肢体上面条般的四肢就像风中的芦苇杆一样抖动不已,比较惹人注目的是黑色小人的下半身是粗壮的兽肢,分瓣的兽蹄显示出它们的主人应当是温和的食草派。

阿泰尔非但没有飞扑过去夺回来,反而只是弹了弹嵌在钩爪里的泥土碎屑。“正好,你接着我还没做完的部分继续吧。”

“喂,我有任务在身,平行的宇宙经过的每一分钟都有人前来找我报道,我可不像你这么会偷懒。喂,白城孟菲斯这几天好像有你的祭典,你不打算去信徒面前露个脸?”

“露张脸或者露屁股对我个人来说有什么差异吗?回答是没有,不如花时间在有意思的事情上。喂,马利克,别急着把小人丢回给我,我刚刚为‘他’取好了名字,‘他’叫马利克•阿塞夫。”

如鹰隼神所料,自己的话有效地阻止了兄弟的下一步动作。胡狼神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半兽泥人——也许他还用灵敏的鼻子嗅了嗅——露出雪白的犬牙,“你叫‘他’马利克?”

“这边是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阿图姆创造的新世界里的第一个生命,伊本—拉阿哈德的意思正是无人之子,他不曾是任何人的后继血脉。”鹰头的阿泰尔托着迷你版的自己,指向自己兄弟手中的迷你版马利克,“那个就是你,用阿泰尔身体的一部分捏出的新世界的第二个存在。”

“……阿泰尔身体的……一部分?”疑问脱口而出之后马利克立刻后悔了,鹰头的荷鲁斯笑眯眯地回答道,“是脚趾甲。”在对方攥紧拳头冲过来之前,他又颇为轻快地改口,“骗你的,是肋骨。”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胡狼神已经彻底不想知道自己兄弟是用趾甲还是肋骨还是尾巴尖造出自己的迷你人形,跟鹰隼神这种永远不会按照常理出牌的家伙较真,实在是一种浪费人生的事情。他注视着荷鲁斯小心翼翼地把“阿泰尔”放回大地上,忍不住心生出一丝好奇,因为很难得能在工作之外从鹰隼神的脸上看到如此专注的神情。“你到底在搞什么玩意?”他低声问道。

“一个小小的游戏。”

白色的猎隼神从兄弟手里接过黑色的小半兽人“马利克”,伸长胳膊把他安置到“阿泰尔”身边。当他朝向苍白的大地俯下,身影遮蔽了地面上的生物目所能及的整片天空,脖子上精致的绿松石和红珊瑚编结成的项链滑下来,轻触及手臂上近乎鹰隼头骨模样的黄金臂钏,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乐音。

“‘马利克’将是‘阿泰尔’所见过的第二个会说话的人,而‘阿泰尔’则是‘马利克’睁眼所见的第一个有生命的家伙。”鹰隼神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他们见到彼此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阿努比斯挖苦道,“他们懵懂无知,甚至还不如刚出生的幼兽,你期待他们能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作为?”

不过鹰隼神倒是对两名小泥人的未来兴致勃勃,“要对被赋予了荷鲁斯和阿努比斯第二真名的生命有点信心,那可是‘阿泰尔’和‘马利克’。”

反正他们绝对不可能睁眼第一眼就爱上对方,否则一定是阿图姆在创造这个新世界的时候拿错了剧本。马利克•阿努比斯如是想着,并没有把话说出来。他的心底偶然浮现出另外一个问题。

他跟阿泰尔——当然是身边这个长着白色鸡崽脑袋的阿泰尔•荷鲁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明的生命对于所有的宇宙而言,既是开端,也是终止,漫长得已经让马利克忘记了他们幼年时候的模样,当他越是去努力回忆,就越是糟糕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像阿泰尔捏出的泥人,毫无征兆地就出现在九柱神的行列。

青色的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黑色的胡狼神偷偷探查着兄弟的表情,后者似乎把所有的兴致都投入了小泥人的观察中,没有如胡狼神一样掉进记忆的陷阱。他也只好作罢,把问题先扫到脑海内狗窝的一角,当他把视线转向大地的时候,很不凑巧看到醒来的“阿泰尔”和“马利克”互相对视了没超过一粒沙子落地的时间,起手便开始揍对方,而且两人都似乎热衷于往彼此的脸揍。

“我说阿泰尔……”就在说话的间隙里,“马利克”被“阿泰尔”踢中了腿弯,一个跟头栽倒下去,胡狼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刚刚脸砸到地上的不是小泥人“马利克”而是自己,于是他忍不住对更为狡猾的“阿泰尔”心生出一丝不高兴的情绪。“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他们连交流的语言都没有,只会这种野蛮的沟通方式。”

“但是是最为直接有效,也是最为坦诚的,不是吗?”荷鲁斯抱起胳膊环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相比起喜欢,疼痛是最为直观的感受。阿泰尔,动手揍得好……啊!!!”

受到惊吓,鹰隼脖子一圈的毛瞬间炸起来。胡狼神漫不经心地抓着一根白色的鸟毛,吹口气,它便飘向阿图姆的新世界,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朵卷曲的云朵。

“疼痛相对于喜欢,是更为直观的……”

这句话已经没有重复完整的机会了。阿泰尔抬起手肘,正中马利克长长的下颌,力度之大足够阿努比斯呲牙裂嘴地疼上好一阵。

然而在第一击上吃亏的胡狼神不会就此认输——阿泰尔虽然嘴巴上占尽便宜,动手挑事的责任应当归给马利克,不过对着创世的九柱神谈什么良心道德呢,绝对的力量才是宇宙时空的大前提——原本收敛在柔软肉垫之下的银白利爪无声出鞘,黑色的胡狼以足以撕开苍穹的力度,朝着对手挥舞而去。早有准备的荷鲁斯很清楚自己兄弟的进攻套路——自从被注入九柱神的意志和神力以来,他们已经互相厮杀了不下千次。他屈膝蹬足,原地跃起,仿佛大地对他的引力全然不存在一般,再从半空出击,牢牢地扣住胡狼神的右手腕——荷鲁斯的下半身已经半兽化成猎鹰的趾爪,幸亏胡狼拥有厚实的皮毛当作护甲,有效地缓冲掉了这一次撕爪造成的伤害。机敏的白色鹰隼眼看一击不成,迅速转化策略,他干脆拿马利克坚实的臂膀当作跳板,一个漂亮的前翻,不仅躲过了狼爪的横扫,顺便稳稳地落到了胡狼的肩上。两人摇摇晃晃地保持着危险的平衡,就像搞杂耍的二人组一样滑稽。

“喂,喂,马利克,先暂停一下,你看那边。”

阿泰尔指引着火气暴躁的兄弟把注意力转向另外一侧。世界中心的白色大地上尘土飞扬,“阿泰尔”和“马利克”也同他们名字本尊的神明一样,互殴得不可开交。天生带着肤色差异的手臂像树根一样盘结,躯体因为彼此角力而倾斜,赤裸的双脚和粗壮的兽蹄踩踏出无数的印子,深深地陷入柔软的白沙,他们和平坦的大地组成了完美的三角形态,看上去就像能持续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他们也不打算放开彼此。

马利克喃喃道:“他们……还真挺像我们。难道是因为在创造的时候,我们的意志被注入到泥人的体内了吗?”

“战斗的本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我只赋予了他们外形,灵魂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荷鲁斯舒舒服服地在阿努比斯的肩上蹲了下来,“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像我们,很有趣。”

“阿泰尔”和“马利克”对峙了九天九夜。第十天的清晨,疲惫不堪却不肯认输的两人被山脉后渐渐盛大起来的光芒所吸引。原本沉浸在无尽黑夜阴影之下的山脊被不知从何来的金色光芒勾勒出蜿蜒优美的曲线,线条在愈发明亮的色调中变得愈发清晰。他们被这生平第一次所见的景色所吸引,不知不觉松开了钳制,目不转睛地朝向地平线那一端充满神圣的奇迹,直到他们的双眼被荷鲁斯金色的左侧瞳孔直接注视,而不得不垂下眼帘。凡人无法承受神的力量。

荷鲁斯拨开努特女神垂落至地面的黑发,驱散所有的黑暗,大地上迎来了第一次日升。

“阿泰尔”重新打量起站立在自己身旁的对手。光明的降临让他终于有机会看清楚敌人的模样,而“马利克•阿塞夫”也用相同的神情好奇地看向“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对能够同自己搏斗九天的敌人的认可同时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温暖流动的空气驱散了褐发男人心头的战斗念头,他主动走向黑发的半兽半人敌手,伸出手臂。后者迟疑了片刻,揣测这一举动究竟是再次开战的信号,抑或是和平的橄榄枝,紧接着他尝试着模仿对方的动作。他们如同水面上下的倒影,前臂轻轻地触碰,贴合,连同脉博和伤口流淌出的血液黏附在一起。尔后他们大笑起来,不约而同地抓住彼此的臂弯,毫无顾忌地拥抱,再一同携手走向地平线上的那座黑色城堡。

这就是阿图姆所创造的新世界里第一场战争以及第一次和平的始末。

荷鲁斯低低的笑声贴着阿努比斯头顶飘下来,猎鹰脖颈上的细绒羽不断扫过胡狼的眉心,痒痒的。可怜的胡狼只能用不断地抖动尖耳朵来抵抗这种撩拨,当对方发现了马利克的躲避后,开始坏心眼地把羽毛直接塞进狼耳朵挠挠的时候,胡狼神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阿泰尔,你给我滚下来!”

“拒绝,高处的风景很好。”

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身手更为敏捷的白鹰的死缠烂打,阿努比斯像是放弃挣扎一样突然变得平静。就在荷鲁斯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已经赢得这场对抗的胜利之时,胡狼神不带半点征兆地往后笔挺挺地倒下去,连着毫无防备的白鹰一道,两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荡起呛人的烟尘。事发得太过突然且迅速,起码过去了近百滴水漏的时间,马利克才听到阿泰尔发出微弱的呻吟。从声音上判断,自作自受的鹰隼神一定有蜷缩起来,抱着那颗鸟头——如果砸得够准,阿泰尔的头顶肿起来,看起来一定像只长出顶冠的公鸡——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逗乐的马利克一边闷笑,一边咳嗽。他自己也摔得不轻,只要能跟讨厌的阿泰尔分开,疼痛也能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两名尊贵的九柱神勉强从尘埃中爬起来,一个揉着后脑勺,一个扶着腰,实在无法和神圣庄重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

阿泰尔吐出一口沙土,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怒气,“我差点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马利克,你可真有一手。”

阿努比斯对来自兄弟的抱怨嗤之以狼鼻,“赛特用匕首捅了你那次我也以为你死定了,事后不也一样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了么?”

“不一样,赛特使用的是伊甸园碎片制造出的幻象,你是把我的脑袋实实在在地撞向大地。”

“也许这一击能让你变得再聪明点,我亲爱的兄弟,要心怀感激地谢谢我。”

反常的是没有听到阿泰尔的反驳,马利克转过脑袋,发现白色的猎鹰早就把他抛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动到新世界的沙盘边缘,出神地在看什么。觉得又气又好笑的胡狼神刚喊出对方名字的第一个音节,荷鲁斯急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马利克过去。

“你又在装神弄鬼的搞什么?”

阿努比斯压低嗓音嘀咕着,冷不防被对方拉住胳膊拽低,不得不半跪下来。膝盖上的同感让马利克立刻想起上一次相同的钝痛。他们用最大的棕榈叶当作扁舟,尾随在阿图姆的太阳船,偷偷溜进巨蛇阿波菲斯的体内;船翻了,迷失方向,只能半跪半爬地在巨蛇体内狭小的空间里,利用金甲虫一路留下的便便蛋寻找出路;那次冒险,给两人的膝盖关节留下了深刻印象。

阿泰尔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弯喙,让马利克自己看向下界。

世界一如既往的空旷寂寥,人类的力量尚还渺小得无法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哪怕“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在漆黑的城堡门前奋力了六天六夜,也只不过是在白色大地上挖出一个不起眼的坑穴,很快地,从西面吹来的风沙就能把地面上的缺口抹平一新。即使知道自己无法敌过世界,他依然不曾停歇;他的头颅始终低垂,哪怕是阿努比斯也无法知晓这个和自己兄弟同名的人类此刻的表情。

“对了,‘马利克•阿塞夫’呢?”

黑色的胡狼四下张望,没有找到半人的身影,所以鹰隼神平静的回答让他吓了一跳。

“‘马利克’死了。”

“是么?”胡狼神很快恢复了常态。哪怕这些人类被赋予神的真名,归根到底也不过凡尘中的泥土造物。“尘归尘,土归土。我是不是应该把阿米特唤来,准备迎接这个世界的第一名死者?”

马利克即将审判“马利克”。自己会从生死书上念出自己的真名,荒谬得让胡狼神无法自如地笑起来,他忍不住去猜测,为什么阿泰尔会给那个半人半兽的造物取名叫“马利克”呢?

“先别走,我觉得后面还会发生点别的。”

猎鹰一把按住胡狼的肩膀,让他无法起身离开。两人好奇地伸长脖子,俯视大地。

坑穴已经足以容纳下一个人的时候,“阿泰尔”扔掉了手中的工具,走向城堡。两人以为当他折返的时候,一定是会带着挚友的遗体出现。按照朱鹭神托特在生死书上撰写的规则,死者一旦接触大地,他的灵魂便不再属于他的肉体,大地会从他的脚后跟触地的位置,延展出一条生者看不见的阶梯,一级级地下行,深入地表,直至抵达阿努比斯和奥西里斯神殿。可是“阿泰尔”手中空空如也。他让自己代替挚友躺进深坑;不大不小,恰好能容纳下他,仿佛之前的工作不是为了马利克,而是为了活埋自己。

“我不明白。”胡狼神疑惑了,“难道他打算自杀?”

“也许吧。”白鹰耸了耸肩膀,“至此这两人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太多。结束了第一场争斗之后,他们开垦同一片大地,用同一只陶碗喝水;黄昏暮落之后,他们一起关闭城堡的大门,黎明来到之前,他们扬帆在世界的深渊捕鱼。我以为他们仅仅是协作生存下去,两个人活下去的概率远远大于一个人。可是,‘阿泰尔’的灵魂似乎随着‘马利克’的死去消亡了一半……”

白鹰把鹰隼头骨形状的金饰从左臂取下,垂放在“阿泰尔”眼前。神明的力量凝聚在那件器物上,闪烁着神圣的光辉。曾经,他们沐浴在荷鲁斯神力所制造的金色世界中,受到光明的感动而结束厮杀,当这种神迹再次重现于眼前时,“阿泰尔”却无动于衷。

“这个男人的目光已经不再跟随我,也不再看向光明。”

荷鲁斯收回手指,“我头一次知道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其中一个死去会对另外一方的影响这么大。”

“灵魂和死亡相连,原本就不是你的管辖范围,是我的本职所属。如果能被你轻而易举地看懂,我就可以退休了。”黑色的胡狼半眯起青色的眼睛,“阿泰尔,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到灵魂?”

“你在对我进行死神上任前的考试么?”白鹰半开了一句玩笑,然后难得一见认真地回答马利克,“即使对于我们这些九柱神而言,灵魂也是没有具体形状、无法触摸、太过于抽象的存在。也许打比方更容易理解一些,世界就是奥西里斯神殿前的那片无限沼泽,灵魂就像是漂浮在水面的睡莲叶片,一片片……各自流浪在世界上……”

马利克注意到阿泰尔的视线渐渐移向远方,努特女神胸前汇聚的璀璨星光跨越过时空的距离,落进他金色的通孔中,熠熠生辉。在荷鲁斯的眼前是否浮现出了汪洋大海的幻象,而大海的中央有一片名叫“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的叶片呢?

“有时候是南风吹过水面,有时候是诸神在投掷石子,凡人无法掌控的力量会制造出涟漪或者波浪,把莲叶偶然地推拢到一起,让人和人之间产生不同的关系。但是……”

说到这里,白鹰的神祗啧了一声,懒洋洋地向后倒下去,星光们自发地聚拢过来,托起神明的躯体。

“但是什么?”胡狼隐约能预感到对方可能会说什么,追问道。

“但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叶子,人与人不可能通过结合的方式融合,‘阿泰尔’不可能是‘马利克’,阿努比斯不可能成为荷鲁斯。在九柱神的宇宙里,在阿图姆的时空中,人和人,灵魂和灵魂,永远是无法相通的孤岛,他们可以相逢,终究会分离。”手指缠绕着星光,它们像流水,又像细麻编织的产物,从阿泰尔的手指缝隙中滑走,“‘马利克’的死亡让‘阿泰尔’的命运回到了他原本的最初形态。”

“可是这两个人共同经历的时间和记忆无法被分开,也无法回到起点。”黑色的胡狼提醒道,“水面之上,莲叶也许是独立的一片一片,但是他们的根茎纠缠在水面之下。阿泰尔你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灵魂之所以会相互吸引,不仅仅在于不可抗拒的力量,更是因为他们起源相同。‘阿泰尔’和‘马利克’更像是同一根树枝上的两片树叶,当一半死去的时候,另外一半也会受到同等的冲击。想要活下去,必须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以抵抗死亡对灵魂的侵蚀。”

荷鲁斯停下了手中的小动作,“如果灵魂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受到影响的东西,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创造出两个人。如果只有‘阿泰尔’或者‘马利克’,就根本不会同另外一个灵魂产生羁绊,他可以独自面对死亡或者永生,像王者一样无所畏惧。”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在创造第二个生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马利克?”

胡狼神没有立刻回答,他从阿图姆留下的泥土堆里挖起一团,熟练地搓揉着红色的粘土,把它制作成一顶王冠的样子,戴上荷鲁斯的头顶,压住迎风竖起的白色羽毛。

“你会愿意成为没有臣民可统治的王吗?”

荷鲁斯连脖子也没有转动半分,骄傲得仿佛在宣告马利克天生就应该为他奉上王冠。“太无聊了,阿图姆不会允许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发生。”

“‘马利克•阿塞夫’的存在让一切对于‘阿泰尔’而言变得有意义了。”

“‘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会活下去的,不久之后,他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继续行走在大地上。”

白鹰思考了片刻,如此宣告,胡狼有些惊异地注视着自己的兄弟。“你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

黑色的胡狼神把另外一顶白色的王冠郑重地加冕给予白色的猎鹰。荷鲁斯站起来,告诉他的兄弟自己准备去一趟白城孟菲斯看看热闹的庆典。

“毕竟痛苦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深刻到足以让他记得‘马利克’,只要他拼命地活下去,‘马利克’对于他来说,就不会消失。”

然后,男人变成一只白色的猎鹰飞离了阿图姆的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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